Skinless

_Wherever you lay your eyes upon.

I

　　黑子是被驚醒的，就在睡夢中他意識到今天必須上班的同時。

　　『十一點了......』

　　黑子坐在床頭望著對面牆上的掛鐘傻傻地念，看看四周沒有男人的身影。以往綠間若先起床，無論黑子何時醒來，沒過多久綠間便會捧著溫水過來讓他先喝一些暖暖胃，以及舒緩口中的乾渴，然後會推著還迷迷糊糊的黑子去浴室盥洗，同時幫忙將那頭睡亂的短髮梳理整齊。黑子每次見男人皺著眉應對他的鳥巢頭時，總說「不用管也會恢復的」，卻都得到「你這樣看得我很難受的說」的回應，自己的頭髮自己都懶得管的黑子這次真的聽不出這到底是單純關心的傲嬌，還是男人的真實心情？

　　他今天不在。

　　不曉得該慶幸還是怎麼，總覺得有些尷尬。

　　黑子昨天是被下藥但沒有失憶，當然還記得自己是如何煽動男人的，也記得自己說了好深好棒好舒服還不夠再來再來之類那些平常打死他也絕不脫口的話語，酒店回家從玄關客廳浴室再到床上都做了一遍，次數早就數不清，因為那個藥效強勁......不對，從頭與他奉陪到底的綠間可沒吃藥啊！

　　黑子突然覺得平時兩到三次對男人而言，搞不好根本不夠——

　　算了。

　　黑子翻身下床後隨即在床邊發現男人留下的紙條，那個人的留言向來簡約俐落：「我幫你跟公司請假了，早餐在桌上記得吃」也就兩句話，對於昨夜的種種不發一問，想來不是不在乎，或許是一種信任，又或許只是想等秋後再一起算。

　　身上套著男人的睡衣。懸殊的身高差讓綠間的上衣變成黑子的連身裝，正好遮住腿根的衣服惹人遐想，綠間曾表示這樣讓他感到為難，但一被問為難什麼又答不出個所以然，重點是男人想幫他買新睡衣，然而大喇喇的黑子卻認為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不用多花無謂的錢，也免得從家裡帶來，而且各方面而言都滿…方便的。

　　黑子從冰箱倒杯牛奶再去櫃子拿綠間買給他的香草吸管，這個神奇的吸管能在人類使用的同時讓管內經過的飲品加進各種調味，綠間當初看見這個東西出現在家時還調侃黑子是長不大的小孩嗎又不是討厭喝牛奶，後來卻默默地屯了一些在櫃子裡。

　　黑子邊吸著牛奶邊想起男人當時的口吻以及他後來發現那些吸管的景況，黑子無言地笑著，香草味的濃純鮮乳卻不小心滲進氣管使他劇咳起來，拿起面紙難過地摀著雙唇，任自己放肆地咳到淚水都流了出來。

　　這個小而寬敞的家，黑子用泛紅的眼眶望著，的確溫馨得讓他流連忘返，讓他忘掉在外的所有不愉快，讓他體會到被人重視的感覺，讓他忘記自己最終渴望達成的目的，讓他安於現況逃避現實，讓他——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黑子繼續傷感，原來是由美子阿姨的電話。

　　『你好。』

　　『小哲，因為美國那邊有事情，所以我們打算後天就先回去了，想問你們明天晚上有空可以一起吃飯嗎？』

　　『我有的。』綠間真一畢竟是公司的 CEO 兼董事，那家公司幾乎是靠綠間真一才得以發展至今，如今有些突發狀況也是難免，倒不如說他們能回來度假這麼久已經很神奇了。

　　『太好了，那你再幫我問問小真囉。』

　　『好的，那晚點再給你回覆。』黑子心想為何有事都讓自己轉達呢？自從那家人回到日本之後凡要吃飯逛街郊遊都是由美子聯絡自己然後要他轉達給男人，正常而言應該要相反吧，親兒子不是該最先聯繫嗎？還是那母子之間怎麼了？但也不可能......

　　疑惑歸疑惑，不過黑子還是乖乖傳了簡訊給綠間，順便告訴他自己先回家了。

II

　　綠間真太郎在車內等著黑子下班，今晚的聚餐算是全家人短時間內最後一次，後天他們搭下午的飛機離開日本，也要求正在工作的綠間和黑子不用過來送了，下次再見面也不曉得何年何月。

　　男人在黑子出門口後就看見他了，他深沈的目光直直望著黑子朝這邊走來。

　　『你前天是怎麼回事？』

　　綠間真太郎在黑子甫上車便問了這麼一句，看來他已經習慣家族的分合別離，知道那三人在美國絕對過得比自己在日本醫院任勞任怨還美好，比起這些他更關心黑子被下藥的原因。

　　來了來了，秋後。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去吃飯。』沒忘記上次男人發多大火的黑子實話實說，並且為了強調自己什麼都沒做，隨後又補一句：『有人來搭訕我都拒絕了。』

　　所以是被拒絕的關係嗎。是被拒絕的那些人搞的鬼？

　　綠間握著方向盤緊盯前方道路不發一語，看似正認真駕駛的他心中卻是千迴百轉。他知道要求身為男性的黑子別到那種場合去是誇張了點，黑子儘管個子小眼睛又大因此算得上是可愛的類型，但在某些事卻非常有男子氣概，該帥的時候還是亂帥一把，因此他絕對不能接受自己像柔弱的女人那般被限制吧，但事實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不能說不危險。他並不曉得以前的黑子有著什麼樣的傳聞才讓他被危險份子盯上，只知道絕不是好的方面，然而綠間也不打算窺探。過去就讓他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知道為什麼有人為了要跟你發生點什麼甚至出這種爛招，但你自己不小心一點的話都是白搭。』

　　綠間一這麼說完的下場便是換來車內一陣沈默，黑子或許是在反省，也或許是在 murmur 自己已經很小心了怎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云云，但綠間的本意不是要責怪黑子，而是希望對方能多考慮到自己一點，或者能多想到還有男人的存在一點。

　　『也不是叫你以後都別去這種地方，我...我也喜歡那邊的料理，找我陪你的話也不是不行。』最後男人補充回應。

　　『綠間君真的很像老媽子。』而且是傲嬌的老媽子，黑子忍著後面那句沒說。要說心裡沒有感動是騙人的，本來他都抱著會被教育一番的心情過來，沒想到男人是感化派的。

　　『你說誰是老媽子的說！』綠間才不承認自己的關心有時候就像母親一樣無微不至，不過還有一點他必須提醒。『等下記得稱呼要改，哲也。』

　　還說不是老媽子。黑子覺得好笑。『好的，真君。』

　　兩人對彼此的稱呼最終停留在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在他們還只是普通同學的關係時以姓氏相稱，一但進到「家人」這個範疇之後，便在由美子阿姨的堅持下以名字親暱地稱呼。

　　黑子哲也下意識跟隨由美子阿姨與真奈一樣僅取「真」來稱呼男人，而綠間真太郎卻選擇了最完整又最親近的，「哲也」這個名字。然而這兩人大概是覺得彆扭，私底下默契地回到同學間的稱呼，於親人與私人間來回轉換，至今仍是如此。

　　可是家人與其他同學或朋友什麼的存在是截然不同的。

　　就在那條界線模糊不已的至今，黑子突然有所體會。